鼎鼎大名的诗佛——王维,我们都知道,写“红豆生南国,春来发几枝”的是他,写“远看山有色,近听水无声”的是他,写“独在异乡为异客,每逢佳节倍思亲”的也是他。
今天我们来品读一首王维大诗人虽不太热门,但也是精品的一首诗:《汉江临泛》。
原诗及诗名之争原诗:
楚塞三湘接,荆门九派通。江流天地外,山色有无中。郡邑浮前浦,波澜动远空。襄阳好风日,留醉与山翁。
这首诗通常被大家解释为:
汉江流经楚塞又折入三湘,西起荆门往东与九江相通。远望江水好像流到天地外,近看山色缥缈若有若无中。岸边都城仿佛在水面浮动,波涛滚滚水天相接映云空。襄阳的风光的确令人陶醉,我愿在此地酣饮陪伴山翁。
这首诗还有个名字,叫《汉江临眺》(出自元代方回的《瀛奎律髓》),关于这首诗应叫《汉江临泛》还是《汉江临眺》,在文学领域还有一些争议。
但笔者个人认为,两个题目都有道理。
“眺”这个字,登高远望之意。一方面这首诗的首联“楚塞三湘接,荆门九派通”视野开阔,作登高远望理解并无不妥;另一方面,“汉江临眺”读起来也朗朗上口,干脆利落,利于传播。
“泛”这个字呢,就有一种泛舟江上的动感,非常贴合本诗的颈联“郡邑浮前浦,波澜动远空”,表现出船在水中游,岸边景和天空在水面的倒影,随水面波动的样子,也是一种特别的观感。
其实呢,一千个观众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,阅读也是读者二次创作的过程,不必纠结于固定答案。而关于诗中的一些名词,我们倒是可以细究一二。
诗中名词探究
(1)汉江:即汉水,流经陕西汉中、安康,湖北十堰、襄阳、荆门、潜江、仙桃、孝感,到汉口流入长江。奇怪的是在地图上搜索“汉江”,最先出来的竟然是韩国的汉江。但如果先搜到汉口,找到当地的这条江,发现它还是叫“汉江”。
(2)楚塞:楚国边境地带,这里指汉水流域,在古代是楚国辖区。
(3)三湘:湖南有湘潭、湘阴、湘乡,合称三湘。还有一种说法是漓湘、蒸湘、潇湘总称三湘。
(4)荆门:山名,荆门山,在今湖北宜都县西北的长江南岸,战国时为楚之西塞。而如今,荆门可不仅仅是一座山。荆门是湖北的地级市,有“荆楚门户”之称。
(5)九派:九条支流,长江至浔阳分为九支。这里指江西九江。从今天的地图看九江这个地方河道确实众多。
(6)山翁:也有一种说法是写作“山公”,从典故的角度,“山翁”确指山简,晋代竹林七贤之一山涛的幼子,西晋将领,镇守襄阳,有政绩,好酒,每饮必醉。据说在这首诗中是借指襄阳地方官。不过个人觉得呢,山翁也可以指当地的山民百姓呀!这样不是更接地气吗!
背后的故事——山西诗人何故到汉江?
王维,于公元年(一说为公元年),生于河东蒲州(今山西运城),祖籍是山西祁县。王维的家族河东王氏可是历史上的名门望族,从汉代开始就世代为官,属于天下豪门望族——五姓七族(太原王氏、陇西李氏、赵郡李氏、清河崔氏、博陵崔氏、范阳卢氏、荥阳郑氏)之首的太原王氏。
尽管家族名望甚高,但实际上,王维家在唐太宗时期已走向没落,加上父亲早逝,家庭的希望都寄托在长子王维的身上。于是唐玄宗开元三年(公元年),年仅十五岁的王维,为求取功名离家奔赴长安。
开元九年(公元年),凭借自身卓绝的才华,以及朋友岐王等人的帮助,王维高中状元,从此踏入仕途,得任太乐丞。但没有多久,因琐事受累,被贬为济州司仓参军。
开元十六年(公元年),在一次文人聚会中,王维结识了孟浩然,两个人创作喜好一致、志趣相投,一拍即合。此时孟浩然已经40岁了,虽已诗名满天下,但从求取功名的角度看,他实在是一名“老生”。而王维只有27岁,与孟浩然年龄差距甚大,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忘年知己。
后孟浩然在与唐玄宗的见面中发挥失误,断送了仕途。于是心灰意冷之下,决定打道回府,继续回襄阳老家过潇洒的田园生活。好友王维为他饯行,他赋诗一首赠王维:
《离别王维》寂寂竟何待,朝朝空自归。欲寻芳草去,惜与故人违。当路谁相假,知音世所稀。只应守索寞,还掩故园扉。
而王维也回应他一首:
《送孟六归襄阳》杜门不欲出,久与世情疏。以此为长策,劝君归旧庐。醉歌田舍酒,笑读古人书。好是一生事,无劳献子虚。
此后,他们就分别了,孟浩然回归田园,而王维继续着他时起时落的仕途,任右拾遗,监察御史、凉州河西节度幕判官(赴任的路上写出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”一诗)等官职。
开元二十八年(公元年),王维40岁,官迁殿中侍御史,是年冬天,被委派知南选,即主持朝廷在南方开展的科举考试。知南选并不都在岭南,但是以岭南为主。去岭南有多条路可选,但王维心心念念着那个身在襄阳、多年未见的老友孟浩然,十分期待可以利用这次公务出行之便与老友再次相会。于是离开长安就直奔襄阳,计划着见过老孟后再从襄阳南下。
总算到了襄阳,由于此行是公干,先接受当地官员的公务接待,应是在此时,王维游了汉江,做了《汉江临泛》一诗。或许,王维在作诗时,在想着到时候见了老友,一起切磋品评一番呢!
接待王维的地方官中,有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,王维称他为“襄阳老”。此番接待活动快要结束时,王维问襄阳老,我有个好朋友叫孟浩然,他是位诗人,襄阳本地人,我很想去见见他,但又不知道他家住哪儿,能不能请您帮忙找人带个路?
襄阳老一听王维要去见孟浩然,脸色都变了,因为就在几个月前,孟浩然已因病去世了。王维闻讯如遭晴天霹雳!震惊、失落、悲伤……一起涌上心头,失声痛哭,有诗为证:
《哭孟浩然》故人不可见,汉水日东流。借问襄阳老,江山空蔡洲。
这首诗的意思显而易见:老朋友已天人两隔,汉江水却仍然日日东流。如同失去了蔡瑁的蔡洲徒有其名,失去了孟浩然,襄阳对我来说,也如同一座空城。
这是多么万念俱灰的心情啊!
试问,如果王维若先知道孟浩然已逝的消息,他还能写出《汉江临泛》吗?所以,作为读者,我们就庆幸吧,这首诗,是时间对汉江的留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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